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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川 第202章 预演失利

吕龙渊拜入陈家戏班,是想学戏班班主陈行德以戏化神的本事。

眼下本事学的差不多了,离开陈家班也不算是多坏的选择,吕龙渊确实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但若是不说违心之语,若是陈行德的夫人秦可馨不当着众多师兄弟之面朝其深深一跪,执意倒逼其离开,说不定吕龙渊也犯不着得罪陈行德,再被扣上一顶叛出师门的帽子。

这世上千万种曲折繁杂的事有理便都能说清,但师门亦或是家中,却不是说理的地方。

因为杂糅进情感,怎么说都觉不对,怎么说都觉理亏。

不过事情既已发生,那便是无法回头,陈行德要秉持自己的操守,吕龙渊也有自己的性子。江湖卖艺人日后碰上,大不了各自抱拳作揖,随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虽再做不成师徒但也不至于做仇人。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但凭吕龙渊的本事自立门户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他倒是没想过砸了陈行德的饭碗。

不说浩然天下,至少在泱泱景阳,陈家戏班的造诣还是一家独大。

不知陈行德心中如何盘算,至少吕龙渊是这么想的。

景阳王城百丈街名唤枫前驿的客栈后院,陈家戏班要进行最后一次预演。这一出《花开景阳》乃是陈行德特意为景阳大帝孙昭凌寿诞创作的戏,陈家班所有艺人在这戏中都有分属于自己的角色。一代二代弟子齐上阵,誓要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借此机会重振戏班声名。

陈行德负手站在院中,看着那四个一代弟子杨龙翰、何龙骅、于龙悭和孟龙广一个个描眉画眼,绿、粉、赤、紫戏袍加身,当空跃起跟斗落地,腔调拿捏的恰到好处。

“龙骅!龙悭!绕空三周半落地化神!”杨龙翰双指掐诀,吟诵出一段戏词后朝着何龙骅、于龙悭大声喊道。

“得令!”何龙骅和于龙悭四目相对背身腾空,戏腔回应后戏袍大袖飘摇,落地已是气势大变,俨然换了一副模样。

“唯有牡丹真国色!”何龙骅脸上妆容较之前更为浓郁,与其说像女子不如说他此刻就是一位超脱凡尘的惊艳仙女。他脚尖点地的刹那,原先空无一物的凹凸不平土地竟开始凭空涌出团团粉色牡丹。

反观于龙悭亦是如此,他化神徘徊花仙子,眉心一抹赤色,脸上表情淡淡惆怅意,飘然落地迎向何龙骅时脚下开始步步生花。

“低花树映小妆楼,春入眉心两点愁!”

粉色牡丹和赤色徘徊花水乳交融,院中景象一时引人心神,夺人心魄。

这还不算完,先前只是发号施令的杨龙翰和等候一旁的孟龙广对视后点头化神,孟龙广瞬间俯卧,单手撑地绕着花周挪移,其速度愈加之快,片刻后原地竟是升腾起小旋风。待那小旋风消失之际,孟龙广已是化神蔷薇仙子端坐由何龙骅化神牡丹仙子和于龙悭化神徘徊花仙子身侧。

她抬手一挥,那牡丹和徘徊花四周缓缓长出圈圈紫色蔷薇,瓣上似有水珠滴落,甚是娇艳动人。

杨龙翰则是直接以身化柳,照拂着座下三位,此刻院中便是生机盎然。

陈行德看着四人笑着满意的点点头,只是当他看到那迟钝犹豫不敢上前的萧滕赫脸色骤然一怒。

“想什么呢!到你了!”

这一声怒喝吓得身穿不合身红色戏袍的萧滕赫浑身一哆嗦,他看了一眼陈行德索性闭眼咬牙,大步流星跑起六步后腾空再转三个跟斗。落地的间隙其掐指念诀,一段悠悠戏腔出口:“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之”

听得萧滕赫这句唱词出口,说时迟那时快,包含陈行德独子陈华锦在内的分立在侧的男童们纷纷欢腾跳跃,手中各色水袖凌空抛撒,合围外周,回转不停。那坐在陈行德身后的大龄乐手们也是卖力奏响手中乐器,伴着乐声将此戏烘到了最高潮。

只是本该化神金乌大神的萧滕赫眉心一抹金色印记刚显便逝,许是体力不支他抱膝当空翻折片刻便重重砸向地上。

见此情景,四位一代弟子们纷纷褪去化神颜,那外围孩童也是停下手中动作,纷纷看向趴在那儿懊恼捶地的萧滕赫,无一人敢吭气置言。

“还是不行嘛!我就是最没天赋的嘛!我以为我可以!我可以改变日后的路!为什么还是不行!”

陈行德瞥了眼众位弟子们,淡淡朝他们吩咐道:“今日预演便到此结束,各自回房休息吧。”

“是。”众位弟子们齐声应了一句,随后纷纷朝着陈行德躬身作揖后离开。

“滕赫师兄!”陈华锦则是快步跑向萧滕赫,将他搀扶起后替他拍去戏袍上沾染的尘土,关切朝他问道,“你没事儿吧”

萧滕赫苦涩一笑,摇摇头道:“我没事。”

陈行德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两人身后,他宠溺地摸了摸陈华锦的脑勺朝他柔声说道:“我儿啊,你也暂且回去吧,看你娘今日跟客栈掌柜要了什么饭食。”

“可是滕赫师兄......”

陈行德依旧是和蔼脸色:“许是体力不支,有爹爹在,岂会让他有事”

陈华锦点点头,他似是不放心,仰头盯着陈行德稚声交代道:“你不许骂滕赫师兄!他也不是故意演不好的!”

“好好好,不骂不骂。”

看着陈行德连连点头,陈华锦这才肯放心离去。

待院中再无旁人,只有陈行德和萧滕赫两人后,未等陈行德开口,萧滕赫便对着他直接跪下。他语气似带恳求道:“师傅!徒儿愚笨,怕是难成大器,又恐坏您此出好戏,您还是差人请子昂师兄回来吧!”

萧滕赫脑袋着实灵光,知晓吕龙渊与陈行德决裂一事,遂将心中又一合适人选朝陈行德道出。

哪知陈行德闻言却是一愣,他无论眼眸还是脸色此刻皆是充满复杂。思索半晌他才喃喃道:“子昂......子昂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是子昂此刻又在何处呢......”

萧滕赫口中的子昂师兄便是陈行德与逝去发妻所生的儿子,陈子昂。

因陈行德早年性格怪癖,鲜少能有人可以忍受他的脾气。因此包括其第一任发妻在内的身边亲友皆被其折磨不轻,尤是陈子昂,陈行德将其作为自己陈家戏班下任班主培养,对其动辄打骂,并美其名曰棍棒底下出孝子,严师手中出高徒。即便被如此苛待,陈子昂依旧未曾对陈子昂有过半句埋怨之语,就连其母亲亡故不久陈行德便另纳妻室都是规规矩矩笑着祝福。

陈子昂承了陈行德衣钵,在戏一途上也是天赋颇高,原以为按照陈行德既定的安排他便是按部就班做一名倡优,娶妻生子日后接手戏班。但许是被吕龙渊口中的江湖和世事所引,他及冠那日提出独自出外闯荡,这一走算来便是四五载未见了,就连陈行德的小儿子陈华锦都快要忘记自己这个哥哥是何模样了。

“子昂师兄既是天赋出众,又是少班主,找他回来替代龙渊师兄金乌这一角儿,便是再合适不过了。”见陈行德面露犹豫之色,萧滕赫继续朝其劝道。

“子昂我会派人去找,但在此之前。”陈行德看着个头不过到他腰间的萧滕赫说道,“你依旧要勤加苦练化神之法,原因无他,我既说了要将你捧成当世之角儿,那便要说到做到!”

萧滕赫闻言心中并未有多少开心意味,他仰起头,一字一句问道:“师父是真心要捧我成角儿,还是为了与龙渊师兄置气方才这般说”

陈行德并未回答萧滕赫这个问题,他只是大袖一甩,直接负手而去,只留下一句话任萧滕赫独自在院中品就。

“随你怎么想吧,将我教授你的化神之法牢记并熟练施展,对你总归没有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