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观听,我才明白,来的人是西宁都保长梁运生,相当于镇长一级的人物。
梁运生是平原县人,祖上武举出身。到了他这里,祖传一双贴锤子舞得龙精虎猛。
自从来了长毛,武功有了需求和市场,他连武科也没去,武功直接套现:被西宁几百户一致聘为团练,付以千金。
他长得满脸横肉,打着颤,一扭一扭的好像脸部受过伤。
眼距不足手指宽的一双圆眼睛,眼神比张员外的还要阴鸷,贼贼地打量着我和阿部。
原本呢,在江北浔州府的时候,自从经历过头七夜被围校史府那件事,我非常惧怕长相被官军认出来惹麻烦,所以一直躲在广信寺里不敢走动。
来了胡郎,我倒是明白过来了,其实江南的人们,从官军到团练,再到老百姓,对于令人色变的长毛们的宽恕程度之大,令我吃惊。
我总有一种预感,这里的官军,正如如今正在西宁招募练勇的苏元春苏大人,说到底,归属朝廷,对于我这种被贴檄文发通告的“长毛余孽”是有印象的。
怎么会没有印象呢
封溪与浔州府隔江而处,两府乃永安王统管之地,封溪能少得了永安王的关照这里的官府手里,又怎么可能没有校史府一父子俩的檄文画像呢
也或者是我多虑了,或许只是天国内的上下人马认识我,官军们并不常见我。
加上把我架上刑场之前,牢狱里的官军已经把我的脸打得老校史都不认得,我被救之后,收拾一番,谈吐又不同,那些长官们即使有印象,但也拿不准。
你看人家吴三桂那么显赫的一个将军,在康熙要收拾他一家的时候,他不是还能照样保存他儿子一家吗
我2005年的时候,还怀疑过吴三桂也是利用这招,在中缅边界处把永历帝给换掉,给了另外一个人给清廷的人看看交差,所以他才赶紧地“就地处决”,在云南趁早连人带棺材烧掉,不被别人发现死的并不是永历帝。
我心里暗暗为过去的时代网络和媒体不发达、信息闭塞不流通而救人一命这样的事情感到高兴。
正当我的心里进行着这些思索的时候,在陈宗伯为陈大夫人作代表的情况下,好说歹说,把这件事圆成一个完完整整的“误会”,才使梁运生不往“处理伤风败俗妇女”这个方向拐去。
陈宗伯几乎用祖宗几代的名声来发誓,梁运生才半信半疑又带着一点不情不愿的表情,来为这个“误会”做个妥善体面的处理。
“你看你们陈家,虽然也是每年都跟着大家给团练金资费。我们县里团练为了赶跑长毛、流寇、河匪,派出的精壮乡勇也是不少的。我们做事,哪一个能少给人家县里光是跑你们西宁的团练费啊,早就花得七七八八了!”
陈大夫人默不作声。
陈宗伯连忙给他赔不是,说好话,恭顺地听着梁运生的数落。
“我刚一听是陈家庄报了匪情,不是带了一队勇将们过来了你看,我也得辛苦劳烦各位兄弟啊!”说完,左手握着右手,脸上露出“很难办”的神情。
跟随梁运生过来的是三四个无精打采地扛着鸟铳,东张西望的年轻小哥。
陈宗伯一看,赶紧点头:“是是是!都是自家人看不清,搞错了。这不,那边的曾家都被折腾过来了。都是误会,误会!”
梁运生一听曾家,便也不想多追究的样子。
他接着一双圆眼一转,就想出了一招:“陈家宗伯、陈大夫人,说是误会嘛,误会也有误会的处理办法,要不然,我也不好跟各位兄弟交代啊!”
陈大夫人正要说话,被陈宗伯用眼神打住。
陈宗伯则说:“梁团练长,没错没错,既然是误会,我们也不能让团练长和兄弟白白过来一趟。毕竟过去几年的清盗废贼,梁团练长和你的兄弟,也是很大功劳的。这样,今天劳烦保长到来,也是辛苦,我陈之庄请保长和你的兄弟一顿大宝华饭庄的晚饭!”
说罢,从兜囊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子,脸上满是笑容地双手递过去,送到梁运生的手上。
梁运生低下眼睛,掂量了那个布袋子一下,笑了:“没错,这完全就是个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