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后，风雪也停了。
张东升不敢多作停留，找了个相对平坦的地方，埋葬了父亲。
张东升茫然四顾，这一场不合时节的大雪，鸟都不知道该往哪儿飞了，四周都是白皑皑的山林。
昨夜他思索了一晚，不能再往北走，秉一观很快就能收到周丹云八人被杀的消息，按照他们的脚程，用不了几日就能追上自己。
他必须得在下一次追兵到来前，修行出一身足以抵抗追捕的修为，时间也就变得颇为关键。
咬了咬牙，他往西北而去。
这样势必会拖沓出关的时间，他要兜一个大圈子，出九塞少年场之一的阳鸿关，再穿过沙漠，至塞外昆沙城，最后辗转昆仑山。
张东升的看家本领是《赤霄秘苑》这本血修功法，与水滴石穿的气修者内外兼修不同，功法第一阶段便是跳过了气修者的前三品，认为气力虚浮，血液才是生命力量的来源。
道家以气淬体、儒家以气淬心、佛家以气淬神，《赤霄秘苑》皆以血淬之。揉取三家之长，选了一条不同于天下气修大道的凶险小道，算是旁门左道中的旁门左道，极易走火入魔。
功法分为两部分：十二紫关、九重晓阙，十二紫关是最耗费时间的步骤，上辈子纵使张东升根骨过人也花了整整十三年，这就是他为何临死也要在禁制中刻入力量的原因。
九重晓阙有淬体三重：成丹、成仙、成道；淬心三重：自然、应然、超然；淬神三重：正命、正悟、正果。
功效各有不同，皆是三教修行中的精华所在。比起普通修士，要强横许多，所以上辈子张东升能以天魔的姿态横行天下，无往不利。
功法还有一个好处，便是可以吸纳他人的血液为己用，快速提高修行速度。上辈子他血晶成型后一路杀到了陆地神仙，以致于杀孽滔天，被玄雷荡灭。
弊端正如章昭然所说，古往今来根本无一人跨过天门，这对张东升来说倒不算个要紧的问题，甚至说他根本不想飞升成仙。
从他有记忆以来，人就拥有不匹配自身的力量，过分的力量泯灭人性。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天门带来的，人拼命的修炼气机，最后不过沦为神仙的傀儡。
力量的滥用，让三教圣人言语被曲解，成了披着至善外衣的空壳。为争香火江湖千年混战，气机修炼所带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混乱，趋势人去支配、奴役，漠视规则与道德。
他在上辈子就想要去摧毁这个狗屁世道，真正想要的不是这个世界支离破碎，而是力量的来源，天门本身。
所以为了足够抗衡天门力量，他疯狂的杀人，累积实力，直至最后亲眼看到天门的时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走错了路。
凭借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撼动天道，所以这辈子他打算从头再来。以后如何那也是以后的事，毕竟有命活下去，才是最根本的事情。
向西北而去六十里，张东升被大河挡住了去路。
浅水喧哗，深水沉默，浑水汹涌。
大河便是这么一条浑水，说是河其实是一条江，是昭德王朝两条大江之一。流经黄土荒原，经九曲十八弯在冀州入海。大部分河段奔流于深山峡谷中，落差大，流势急，多瀑布险滩，终年河水浑浊如泥浆。
沿着大河前行，每逢停留歇息也都是满天星光下临水而睡。
大河宽数十里，为了找到能过河的地方，张东升沿河走了三十多天，仿佛这条大河从不会平缓下来，犹如一条难以降服的恶龙。
入夜时分，好不容易在江岸发现了几条还沾着湿泥的船，张东升打量了一番奔流的河水。
这也不像一个渡船的地儿啊
为了问个究竟，他走向附近的一座小镇。
小镇不大，百来户人家，附近无膏腴良田，全靠这往来客商养活这个镇子。
虽然物资贫瘠，可对于小镇子上偏居一隅的百姓而言，做井底之蛙就挺好，平安是福，知足常乐。
张东升身上的麻衣已经磨损得不像样子了，在街角重新置办了一身行头，走进一家名为同福茶楼的店面。
除了伙计与来往旅客好奇他的白发，多看了两眼，也没有发生什么要紧的事。
这个茶馆，其实与酒楼无异，吃喝一应俱全，它之所以以茶馆为招牌，原因在大堂中间。
这里有一案一醒木，和一位说书先生侃侃而谈，这是茶馆才有的待遇。
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店小二是个厚道人，对于张东升的问题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三言两语，张东升也就打听清楚了。
原来这个湾口叫卧龙湾，每天丑时到巳时大河的流水会缓下来，传说是有龙回到了湾里歇息，吞掉了多余的水。
水流平缓下来便有渡船往来摆渡，店小二还好心的帮忙联系了船夫，自认价钱公道，一人二十文。
张东升因为扒拉了周丹云几人的钱袋，身上还算富裕，月余没吃过像样的饭菜，便点了两三道茶馆的招牌菜，临了还赏了小二几文铜钱。
说书老先生是个瞎子，在桌案后面侃侃而谈，唾沫星子四溅，说的东西都是老生常谈，十分古板，枯燥无味。
“江湖上百家争鸣，各有自己不同的九品划分。
为了方便，江湖人把九品笼统的划分为了四个境界：
一为望尘境，对应各派从九品至正七品，有长道望尘久，不知行路难的说法。
二为清明境，对应各派从六品至正四品，取四时化育，六合清明之意，踏入此境就踏入了高手的范畴，心清气明，知道自己从何方来，要往何处去。
三为造化境，对应各派从三品至正二品，造化私长物，风尘妒闲身，此境各自造化，江湖上又称小宗师之境，此境最为难缠，许多宗师都是在这个境界一停便是一生。
四为天人境，对应各派从一品至正一品，气数俱臻极，天人尽长生，踏入此境就是半个神仙，长生不死，奥妙无穷。
另外，在四境九品之上，还有三教祖德，九圣上尊，共十二位陆地神仙，这些都是江湖上一出手，便会被谈论数年的顶尖高手，譬如一剑横绝十三峰的剑圣独孤旻，一步从望尘境直达陆地神仙的道祖白烨滨，说出‘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儒祖黄锦文。”
张东升吃菜喝酒，听着老头说着无聊的境界划分，一壶酒很快就被他喝得一滴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