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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川 第162章 寝宫夜话

永春宫用膳结束以后,珍妃命小七暂且离去,独留傅丞翊于房内。小七自然不愿,常年于青山剑阁习剑,像这种母子二人闲话多叙的时刻是少之又少。

“哎呀母亲,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啊”小七搀上珍妃的胳膊,亲昵的向她撒娇道。

珍妃瞧了小七一眼,慈爱之意溢于言表,她拍拍小七的手而后朝她说道:“你念挂丞翊许久,今日也见到了,算是了却你一桩心事。只不过丞翊平生头一次入王城,也是头一次做官,这朝中规矩颇多,我不得好好给他交代交代”

“规矩规矩!哪有这么多规矩!”小七撅起嘴,“要是按规矩的话你才是明德夫人!有康宁宫那位什么事儿!照此看,父王不仅是瞎了眼,还是个负心汉!”

“小七!”珍妃闻言怒瞪了她一眼,不悦说道,“不可无礼!这里是王宫,不是青山剑阁,由不得你胡言乱语!”

珍妃边说边抬起手佯装要打,小七见状则是赶忙与珍妃拉开距离两三步跑至房门处。她转过身朝着珍妃做了个吐舌头的挑衅表情。

“你们好好聊!好好给他讲讲宫里头和朝堂上的那些破规矩!”小七看了傅丞翊一眼,继续幸灾乐祸说道,“保管你等会儿一个脑袋两个大!”

看小七离开,珍妃摆摆手,示意房内诸位宫女退下。傅丞翊听着小七刚才所言,低头暗自思忖,眼前这位珍妃与康宁宫那位明德夫人似有嫌隙,而且她本人也对景阳大帝颇有成见和怨言。结合黄日天那句大帝并无子嗣,他好像稍稍明白了些什么。

“来丞翊。”珍妃拿起桌上琉璃茶壶便要为傅丞翊倒茶,“这是今年汜水义阳的新茶,尝尝。”

“我......我自己来!”傅丞翊赶忙双手从珍妃手中接过琉璃茶壶,先给珍妃斟满一杯后,再给自己倒上。朝中规矩多倒是其次,暂且不论珍妃地位何其崇高,她毕竟是长辈,岂有让长辈为自己倒茶之说,这点儿眼力见傅丞翊总归是有的。

珍妃笑吟吟的点点头,眼中对傅丞翊的欣赏之意愈加浓郁。

作罢这一切,傅丞翊望向珍妃,见她右手轻抬伸出食指在桌上轻叩两下,然后端起茶杯小嘬一口后复而放置桌上。

喝茶叩手礼傅丞翊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幼时傅守恒与城内外宾客饮茶时其常能见到。但他并未将此礼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人渴了要喝茶喝水就如同肚子不舒服要出虚恭一样自然,繁琐的礼数明显是多此一举。

但反观珍妃却似乎并不这样认为,所以她向傅丞翊教授的第一个规矩便是叩手礼。

“日后你既是刑廷尉,大帝虽特允你无需日日上朝,但肩负刑狱之责,倘若遇上大案要案,自然是免不了与官场之人打交道。这饮茶叩手礼看似繁琐,却暗藏你对人事物的看法和态度。”

见傅丞翊一脸不解,珍妃耐心解释道:“混迹于官场之人,哪一个不擅察言观色,言语有形动作无形,细微之处最能识人!”

和珍妃学了饮茶叩手礼,傅丞翊有样学样,待珍妃为其斟茶时,他右手五只手指并拢为拳头,然后向下敲击三下桌面。说起这茶桌上的礼仪着实讲究,按照珍妃所言,除去以上两种外,亦有平辈之间需食指以及中指并拢,在茶桌上扣二或三下,以表客气尊重的意思。除此之外,还要忌一口闷和亮杯底,另避免吐茶不然即视为对他人的挑衅,谈吐需要落落大方,饮罢仍需赞茶。

“日后你或许用得上。”

“受教了。”

“明日朝会之时,你便暂且在殿外等候,待大帝唤你后方可进入。因为这文武百官入朝也讲究顺序,区分便是职位大小和官职高低。牢记未知全貌,不予置评,免招致是非。与人行又忌交浅言深,乃因小人心最易反复。事不管大小对错,也要方寸永不乱。”

“多谢珍妃提点,我定当牢记。”

珍妃笑了笑,意味深长朝傅丞翊说道:“宫中不比宫外,庙堂也不比江湖,定要时刻铭记谨言慎行,稍有逾越之举,便是会被人抓住辫子,落井下石事小,倘若因此问责便大了。”

“我还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珍妃。”傅丞翊看向珍妃。

“但说无妨。”

“景阳大帝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个问题,他问过胡长秋,也问过应如是。但两人身份不同所处立场也不同,所以对傅丞翊而言并无甚参考意见。作为景阳大帝孙昭凌的身边人,珍妃与黄日天还不同,亲近之人想必最是清楚不过。

“我......”珍妃顿了顿,“看不清他。”

傅丞翊想过珍妃会拒绝回答自己这个问题,也想过她会对孙昭凌极尽赞誉之词,但却从未想过她会给自己这么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和此前胡长秋所言同义。

“但相比之下,宫墙内的我算是自由的。”珍妃似乎想拨开眼前迷雾,从瞧向孙昭凌的缝隙中找到一个词,表达自己也刻画他。

傅丞翊闻言没说话,他只是笑了笑。

自由吗她说着自由,可话里话外却全是枷锁。

此时房中忽响起一道鸟叫,傅丞翊这才注意到,房中某张紫檀木桌上放着一个鎏金鸟笼。笼中一只金丝雀在来回跳跃和鸣叫。

珍妃起身,缓步来到那鎏金鸟笼前,拿起旁边的彩云琉璃瓷瓶将笼中空空如也的小小月白碗倒满清水。她指着那只鸟向傅丞翊笑着解释道:“这是小七自青山剑阁返回王城时送我的,许是怕她不在时我这里冷清,遂捉了这么一只玩意儿。”

“笼中雀。”

傅丞翊也不知为何自己嘴中突然冒出了这三个字。

哪知珍妃深深看了一眼他,面上虽神采依旧,但傅丞翊却是捕捉到她眼中如流星划过天际般的一道黯然闪过。她望着那鸟喃喃道:“生在天地间,谁人又不是只笼中雀呢......”

从珍妃寝宫走出已是深夜,看傅丞翊朝自己而来,等候许久的司渊将手里的拾柒剑抛给他。

“傅大人何时有空”

“怎么”

司渊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傅丞翊一时有些懵。

“观傅大人这剑不凡,想必也是位极出挑的剑修。”司渊眼神灼灼,“所以我想与傅大人比试一番!”

许是怕傅丞翊觉得自己心思龌龊,又许是怕傅丞翊拒绝,司渊又补充道:“我只是好战,傅大人放心,你我二人点到为止!”

傅丞未加思索便直接脱口而出:“可以。”

看司渊一副兴奋的模样,傅丞翊又笑言道:“但不是现在,需等我明日上朝受封以后。”

“一言为定!”

司渊伸出一掌,傅丞翊当即心领神会,两掌相碰,命运的齿轮就此开始转动。

回到宫中住所,傅丞翊已是无心再推开那珊瑚长窗赏花。他脱下衣衫躺在那软绵的沉香木阔床上,双手枕于脑后,下身翘起二郎腿。有几个问题萦绕在他心中,首当其冲的便是景阳大帝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自己从旁人那里得来的只言片语现在看来拼不出一个完整的轮廓。

这其二嘛便是小七既然是景阳公主,为何孙昭凌会允许她常在青山剑阁还有那明德夫人和珍妃之间有何矛盾小七对孙昭凌的成见起于何处

傅丞翊翻来覆去也想不明白,后来他索性不想了。因为这些是孙昭凌的家事本就与他无关,他现在瞎操什么心

至于孙昭凌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不如就像他自己说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众人越是看不真切,他越是要撕开那层雾障,直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