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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古志怪灵猫卷 第184章 周玉

一片黑暗中,常辛恍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名女子,他的思绪也逐渐模糊,缓缓陷入一段艰难痛苦的回忆中。

她叫周玉,出生那年,父亲就离世了,母亲孤身一人拉扯着她,将她从婴儿养成乖巧的小女孩,但她们生活得并不好,日子十分艰辛。

母亲身无长物,平日只能为大户人家打工,接些浣洗衣物的粗活,以养活自己和年幼的她。

寒冬腊月里,母亲的手浸在冰冷刺骨的水中冻得通红发紫,如同两根肿胀的萝卜。

那样多的衣物,母亲洗得那样艰难,实在疼痛难熬时,也只能停下来朝双手哈气,想要求得一丝暖意。

这时母亲往往会看看成堆的衣物,又看看端坐在旁边的她,脸上挂满她看不懂的,难言的情绪。

年幼的她见到后十分心疼母亲,于是鼓足勇气怯生生问道:“娘亲,我们烧些热水来洗好不好这样娘亲的手就不会再痛了。”

谁料这话像是一根钢针,瞬间刺激到了压抑许久的母亲,母亲突然站起身来,从旁边捡起一根木棍,一把拖过她,将那木棍狠狠抽打在她身上。

母亲一边打一边哭着骂道:“烧水怎么烧水家里哪有那许多柴火烧水你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是不能体谅娘的辛苦你能不能懂事一些,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为什么说这种话啊”

“要不是你那短命爹,娘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如今就连短命鬼的小祸根也要说些刺耳话戳我心窝子,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遇到你们父女俩”

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突然打自己,可身上太痛,痛得她忍不住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求饶,但这并没能让母亲停下动作,似是突然找到了发泄口,母亲将心中怒火尽数施加到木棍上,又一棍棍抽打在幼小的她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得声音都哑了,母亲才终于疲倦地停下。

她痛得狠了,站立不稳,只能哭着跌倒在地上缩成一团,而母亲扔掉木棍后,又捡起一件衣裳继续浣洗,没再多看她一眼。

那次之后,她就时常挨打,每当母亲心有愤懑却无处发泄时,她就成了母亲的发泄口,母亲将自己不幸的原因全部归结到她身上,动辄打骂,那片刻的疏泄似乎成了母亲止痛的良药,渐渐上瘾,无法停止。

寒冬腊月的天,母亲将因为被抽打而疼痛哭叫的她关在门外,任由她冻得脸色发紫却无动于衷。

她扒在门边哭着恳求母亲,“娘亲,玉儿好冷,外面好冷,您就放玉儿进去吧,玉儿会乖乖听话,再也不敢惹您生气了!”

隔着紧闭的房门,母亲厉声训斥她:“哭什么哭晦气东西,哭得人心烦!等你什么时候不号丧了,什么时候再进来!”

后来,她渐渐学会了隐忍痛苦,每次母亲打她,她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年幼的脸上划过数不清的泪水,冲刷淹没掉她方寸世界里所有的光亮。

随着她慢慢长大,日渐老去的母亲身体也每况愈下,直至再也无法提起木棍打她,但母亲的脾气依然很差。

提不动棍,打不了人,母亲就时常当着她的面破口大骂,有时骂父亲,有时骂自己,大多数时候在骂她。

在母亲眼里,她是世上最没用碍眼的东西,喂饭会被骂,穿衣会被骂,就连她累极了稍在床边坐坐,也会招来一顿骂,而她不敢有丝毫反抗。

哪怕现在母亲已经卧病在床,但经年累月的毒打下来,那深深的恐惧早已刻入她骨中,每日伺候卧床的母亲时,但凡那双手抬起来多动弹一下,她就被吓得丢盔弃甲,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为了养活病床上的母亲,她接过浣衣的活,于是寒冬腊月泡在冷水里的手褪去苍老变得年轻,却一样青红发紫,生满冻疮。

就这样又熬了几年,母亲终于撑不住与世长辞。

给母亲下葬的那天,她望着死寂的棺木,心中一片麻木。

或许,母亲过世了,她该高兴的吧从今往后,再也没人压着她了,她似乎,短暂的自由了。

可不知为何,她还是觉得很难过,每天夜里,她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泪水都会不自觉打湿枕衾,久久难以入眠。

她时常会想,母亲爱她吗定是不爱的吧否则怎会那样打骂磋磨幼小的她可若不爱,寒冬腊月的天,母亲又为何从不让她帮着浣洗衣裳

母亲走后,她的日子逐渐平静下来,身无长物的她只能继续干着母亲生前的活,她害怕自己失去这唯一的活路,于是每每浣衣,皆尽心尽力,时日久了,各家也都记住了她,偶尔还会额外赏她些财物,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觉得日子似乎还有盼头。

去各户人家取衣裳久了,刚过及笄之年的她认识了当差的朱勇。

朱勇对她很好,怜惜她孤苦一人,无依无靠,每每见到她,都会从怀里摸出几块油纸包的糕点偷偷送给她吃。

那样一个憨厚老实的少年,在她的注视下不自觉红了脸,“这……这是主家赏的,我不爱吃这些,想着你是女子,应当爱吃,就给你留下了。”

说罢,少年实在难为情,突然红着脸转身就跑,只留她怔愣在原地。

她看着手里的油纸包,上面还带着余温,打开一看,是几块最普通不过的、甚至已经被压碎过半的糖糕,她捻起一块送进嘴里,嘴是甜的,心是酸的,脸颊是冰凉的。

她想,这糕真好吃,比她这辈子吃过的所有东西都要好吃。

及笄之年的孤女日子并不好过,每每走在大街上,她时常会感受到周围若有似无的目光,那是知道她处境的人们,有男人,有女人。

街角巷尾,会有男人盯着她低声说出几句什么,然后陡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她知道,他们嘴里的那些话,定然没一句好话,可是她无依无靠,没有丝毫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