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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一枝春带雨 第72章 自我怀疑

“怎么我瞧着王爷似乎并没有多大的生气,看样子已经和王妃和好如初了。”安翁乐呵呵的抚了抚那一小撮羊须,和顾书亭一老一少不约而同露出半个脑袋,扒拉在箭院门前,看着两人挨得这么近,不禁又道,“正所谓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这个道理不假……”

顾书亭少年自傲,哼了一声,“若不是我刚刚那一剑,哪里就让王爷心疼王妃了。”

“你是幸亏王爷肯回头,若是真刺中了王妃,你……”安翁话说到一半,光想想这个画面都都感觉出了一身冷汗,重叹一句,”王妃已然是王爷的心头肉,你若是真的伤到她半分,哪怕皮毛,其后果是难以估量的。”

“我又不傻,怎么会控制不住力道。”顾书亭还特意把出鞘的声音拉的那么响亮,实为助攻,目的就是让王爷听的一清二楚。

安翁无奈一笑。

洛希坐在千昕鹤的怀里,小心翼翼的试图偷偷的将戒指拿回去,谁知千昕鹤直接将桌面上的银戒指握紧掌心,让她扑了个空。

他冷冷的声音自上而下,落在她耳,“一盏茶时间已过,你应该要起身离府了。”

“那你要我去哪里”她打算做一张狗皮膏药,非要贴着他,宋延皓就算下诏狱,又不是罪证确凿,根本就不会定罪,何况还有皇帝老子这个后背靠山,反观她自己,这一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委屈极了,“我一个小女子,王爷赶我走,难道要我睡大街吗……”

“你还有闫楼。”

他冷不丁的打断洛希的话。

洛希一怔,见他是真的铁了心的,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千昕鹤推开了她的手,正如她上一次的退缩一步,那只小手也愣在半空,她选择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是我杀了皇城司指挥使,王爷不必派人去查了……”

“他本来在八年前就是扬州一桩乡野纵火案主犯,贴了公告,全城通缉要斩立决的人,如今伏诛,我便招了。”洛希继续补充道,既然手刃仇人,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那与宋延皓有何关系。”

“他昨夜没有离开过侍郎府。”

她唯独在这一件事上撒了谎,无奈的低头一笑,眼底是无边落寞,即便春梅的话已经言之凿凿,可洛希既然决定要坦然的承担下这一笔血案,又何必牵扯到他人身上。

一阵漫长的沉默。

总有心事在心头。

洛希缓站起身,跪在他的面前,语气冷静而平缓说道,“我本就不是好人,杀指挥使出于私仇,我甚至想要挖了他的眼睛,断了他的骨头,这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

千昕鹤脸色阴沉,望着她,望着她倔强而坚定的为了宋延皓而选择承担一切,不禁失声问,“他对你,当真有如此重要…”

“是。”

洛希不愿意说任何的谎言,宋延皓本来无需参与到刺杀杜浔之中,况他早已经是个位高权重的侍郎,放着荣华富贵不享,却那样义无反顾的为了她而再次手染鲜血,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都没有理由弃他不顾。

那一夜,她确实动情了。

“那本王对你而言,又是怎样的存在。”千昕鹤握紧了扶手,深深的望着她。

洛希说不清千昕鹤对他的重要程度,在不知不觉中让她会心疼在乎的人,是她视若知己的人,“王爷,你对我而言,是比生命重要的存在,我已经欠了你很多东西了,所以对于宋延皓,我不能再欠他任何东西……”

“所以你要保住他。”

“是。”

她的回答义无反顾,“倘若他真的下诏狱,要伏诛认罪,我也会跟着认罪。”

又一阵长长的沉默。

洛希无地自容。

“你当真认为……自己在本王心中有如此重要程度么…”千昕鹤忽冷冷的抬起了洛希的下巴,不断用力捏紧她,苍白质问她,“就这样认为,本王……会为了你徇私枉法”

“……”

洛希被他指腹上玉扳指咯的生疼,咬着牙不出声,或许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那双清澈冷滟的桃花眸直勾勾的望着他,将他的心中那团怒火熊熊燃起来,最后千昕鹤冷冷的一甩手,冰冷的只吐出一个字,“滚。”

她当然不用滚,因为千昕鹤已经是起身直接离开,让她反而独享了箭院的冷清。

“王妃、你……你怎么能对王爷说那样的话,你这不是明摆着……”安翁是第一个走进来的人,又急又燥,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洛希反而替他接了一句,“我要是不这样做,他又怎么会尽全力保住宋延皓。”

“王妃……”

安翁几乎脚一软,缓缓半蹲了下来,极力的纠正她的话,“您是王爷的夫人,并不是宋大人的夫人,又怎么能向着外人。”

“安翁,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渴望成为宋延皓的夫人呢,你常常把我看成了好人,可我这个人出身江湖,从来就没有安过好心。”洛希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一切,缓缓起身捡起远处的那把柔软的青剑,拂去尘土,望着刃身的冰冷,扭头对安翁淡淡道,“我这个人,最恨欠别人太多恩情,混杂太多的感情,一时之间分不清楚究竟是爱,还是愧疚了……”

“奴才多言了。”

安翁不再贸然接她的话,拱手垂下脑袋,生怕自己多说一句,会将局面弄僵。

洛希从箭院离开时,婉儿在外等候多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敢问,默默低头,顺从的默默跟上去她的步伐。

“婉儿,你能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吗”她忽然扭过头,对婉儿无奈一笑,那双美目星光坠落,仿佛夜黑笼罩了整个苍穹。

“婉儿遵命。”

婉儿行了一礼,看着洛希落寞的身影远远离去,这是第一次,洛希不再是那个活泼朝气的人,她像是刚刚打赢了的山猫,遍体鳞伤,正寻找着回到山洞中舔舐伤口。

洛希路过那一片莲花湖时,隔着老远的亭子,传来小戏子唱着欢快的小曲儿,反而让她更加厌恶,加快脚步赶紧离开了去。

她在竹园坐了一整个下午。

两片茂密的竹林,将她清瘦的身姿深深掩盖其中,万物寂静生长,连一阵风都没有吹过,洛希一句话都没有说,盯着黄褐色的竹子,守门的两个婆子都探了七八次头,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妃是不是看着了魔

“王妃,竹林阴冷,日头晒不进来便会使人寒了心,容易生病。”良玉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洛希面前,捧着一张柔软无比的杭缎袄子,低声道,“这是从前太后赏赐下来的东西,王妃穿上,便不会觉得那么冷了。”

洛希忽然暗笑起来,“你何必要在意我呢,去在意你家王爷不是更好吗”

良玉一惊,急忙跪了下来,身后,重重叠叠、莽莽苍苍的竹林,就像是无声的守卫者,将两人都团团围住,甚至不留出口。

“良玉,你觉得我喜欢王爷吗”她忽然黯然的开了口,望着林间零零散散的光,抬起头想要延伸天际之上,叹气道,“我在这里坐了一个下午,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王妃,你明明那么喜欢王爷,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一段话。”良玉默默的揪紧了放在长袄,掩盖过去自己对千昕鹤的爱意,“王爷对王妃也是情真意切,彼此相敬如宾,或是有一些什么误会,过些日子就和解了……”

这话里平淡,却有着寻常夫妻之间的道理,闹过去一场,日子仍旧是要过下去。

可这一道伤痕,却真真实实的发生在就彼此之间,洛希扭头望着良玉那张淡白的脸庞,望的出神,“良玉姑娘,你与王爷可曾有吵过架,可曾没有理会过对方……”

“良玉是奴才,怎敢与主子争执,自然从来未有过这样的事情。”良玉把头垂的更加低,低到已经看不见她脸上是各种表情。

竹林萧萧风声,过后,沉寂了好一会儿,洛希轻轻道,“良玉姑娘,你总能知王爷心中所想,替他分忧,而我却永远只会惹他恼火,有时候,我也对此十分吃醋……倘若那一天你分走了他,我或许也心甘情愿。”

良玉一时乱神,她看着洛希,看着她眼神幽深,似乎陷入了许多往事回忆之中。

“我昨夜,动情了。”

洛希静静的闭上眼睛,回忆起那人的一句话,他说,小希儿长大了,那时她的心会剧烈的颤抖,回忆似水年华,如梦初醒,在那个人的怀抱之中,会闻到山茶花的香气。

良玉将长袄攥的更紧了。

“良玉,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害怕我不再喜欢王爷了……”她淡淡的口吻诉说心中之事,像是问良玉,又像是在问自己。

洛希看向了面前人,那张淡白的小脸有些粉嫩的晕红,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她长叹一句,或许自己对着良玉说了一通她听不明白的事情,导致她也变得苦恼起来了。

这件事或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困在了竹林之中,正在漫无目的的寻找答案。

这一夜的晚膳。

如意料之中。

洛希独自用膳,他似乎是故意不来见她,等了好久,连菜都变凉了,她默默的扒饭,咀嚼,吞咽,完成一系列生硬动作。

“王妃,王爷说他最近公务繁忙,会歇在书房那边,请你不用等他。”门房里的小厮来传话,行了一礼,又迅速离开花厅外。

她起初并不在意,只是晚膳后,屋子里点上蜡烛,独她一人,便索然无趣。

水月进府述命,闫楼的生意很好,小报的宣传更加是锦上添花,洛希都只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出,只顾着点头,她看着账本上的流水收入,却感觉不到什么快乐而言。

“宋大人被释放回府了。”

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一句话,洛希一回神,就看见藕花拿出一份药单,递给了她,“他在狱中饱受折磨,什么话没有说,后来刑部的人命令大理寺放人,他的管家来惠民局买药,买的都是治皮肉苦伤的药……”

“大抵是天子的意思,定然要放人的,何况杜浔之前所犯罪证确凿,他还参与当地的囤积粮食,哄抬物价,已然是死罪一条。”银柳补充说道,她那日也参与了暗杀行动。

“这种事情你们知道便可,何必来告诉我,今日不是在讲闫楼的生意么”

洛希瞥了一眼围坐桌边的几个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居然都关心起宋延皓的情况,这让她心头恼火,不想继续听下去。

“那夜姑娘忽然昏了过去,可我还记得清楚,姑娘在梦里说过一句,想要回到扬州去,回到乡下,回到那些快乐的日子……”银柳一脸疑惑,她还以为洛希是还对宋延皓尚有温存,不然怎么会和宋延皓如此亲密。

洛希欲言又止,干脆头一扭,直接下逐客令,“行行行,今日就到这里了,都回去吧,没有什么事情,不要进王府来……”

水月和银柳面面相窥,不知道洛希为何恼火这一件事,也不得不从命迅速离开。

这屋子又安静了。

洛希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在着火,烧的直冒青烟,她会主动对千昕鹤说出那样坚定维护宋延皓的话,却偏偏在自己的下属恭维宋延皓时感觉到浑身不舒服,她难不成真的是个渣女,试图一只脚踏两条船……

“不会的不会的,我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呢…”她连忙自我否定,心中不断安慰自己,“我是喜欢王爷的,我怎么可能吃回头草,我怎么可能对宋延皓重新有了感情……”

话这样一讲,洛希会忽然发觉身心舒畅,仿佛自己的大脑也很认同这句话。

那蜡烛的火苗一直窜动,被风吹的摇摇曳曳,如今初春,夜里寒风多,也不知道千昕鹤的书房里是否把窗台禁闭,是否会冻着人,洛希越想就越担忧,忽然婉儿就进来了,“王妃,夜里风冷,我来替你掩窗。”

“婉儿姐姐。”

洛希心一急,连忙拉住了她的手,“你替我做件事,去看看书房,是否关好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