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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飘爱情 第十一章 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1)

魏小河对自己的这栋新买的房子,一开始颇有几分不满,比如,楼层太高,买个六层楼爬起来确实累死人;还有就是,环境太荒凉,一下雨,楼下的泥土地就被雨水泡得稀巴烂,简直没法出门嘛,脚上套了两层塑料袋,在泥地里走一会儿,塑料袋就被小石子磨破了,还没走到大路上,鞋子上就已经沾满了泥水。

前几天听小区里的住户都嚷嚷着说,镇政府要派人来修这条破土路了。今天,魏小河站在阳台上往下一看,嗯,不错,是有台轧路车开进来了,还有几个头戴黄色安全帽的工人拿着工具有说有笑地干着活,看起来劳动是快乐的,劳动最光荣。

听见自家客厅里新买的音响慢慢悠悠地放着一首蔡琴的老歌:“像一阵细雨洒落我心底,那感觉如此熟悉,我不禁抬起头看着你,而你不露痕迹,虽然不言不语,而我难忘记,那是你的眼神,温暖又美丽-----”

魏小河回头看了一眼屋里擦得雪亮的地砖,在阴天也闪烁着些米色的微光,乳白色的真皮沙发,崭新的茶色玻璃茶几,米黄色桉树树叶花纹的厚绒窗帘。

正面墙上还挂了两张范光明专程送过来的他自己画的水墨画,一幅牦牛吃草图,一幅渔翁垂钓图,已经装裱好的,当做乔迁新居的礼物送过来的。魏小河鼻子里冷笑了一声,哼,从这个角度看起来嘛,老范这孙子画得还不算太坏。挂在墙上还算清雅。她用手撑在阳台栏杆上抬了抬胳膊,扭了扭腰,哎哟,这打扫了半天的卫生,快累死了,房子大的最大毛病,就是不易打扫。

魏小河夸嚓一声把自己扔进皮沙发里,半躺半靠的,音响关掉,电视打开。她把电视遥控器扔在茶几上,看见茶几上搁着的一杯已经凉了的绿茶和一封女友茉莉的来信,茉莉,她半闭着眼睛微笑起来,啊,那个温柔贴心的茉莉。

魏小河坐了起来,从信封里抽出两张折叠得非常精巧的信纸,笨手笨脚地给打开来看,一不小心,信纸还是被自己撕破了一点点。自己心里直叹口气,我真是个笨人呀笨人!茉莉呀茉莉,你就是这么个精致小女人,折个信纸嘛还弄出这些个花头。当然,自己也要反省一下的,老是粗枝大叶的,实在不像个话。再看看人家茉莉写的字,整齐娟秀,自己写的字呢,伸胳膊翘腿横七竖八的。唉,人比人,气死人哪!

她徐徐展开信纸:“小河:你好!好久不见!收到你的信,哦,对了,除了信,还有你和你新家的照片,我认真地看了又看。我真心地替你高兴呀!看起来你的小日子越过越好了!以前我还老替你担心,觉得你一个小女孩家家,人生地不熟的,在那么大那么远的北京,想一下就很可怜。现在好了,你也算落了地了,我呢,也算是放心了。

我现在,在机场安检站工作,工资待遇还是不错的,工作氛围也算融洽吧,就是有时候会比较忙,经常加班什么的。不过想想,那都是应该的,工作嘛,不就是这样,哪能像过去在家当小孩子那样,什么都由着你呢唉,我算是比较能适应的,现在基本就算稳定了,业务也很熟练了,领导也挺器重我的。

算一算,我在这儿都呆了三四年了,可还是很想家,想以前的同学朋友,有时候还会掉眼泪,你看到这儿,一定在笑话我,哼!该说我多愁善感婆婆妈妈了。那婆婆妈妈话不说了,说点开心的。嗯,怎么说呢我有男朋友了,近期就打算结婚了。

我的那个他呀,是个转业军人,个子很高,是飞机场的地勤,老家里是山东的,他说,在那帮新来的小姑娘里,第一眼就相中了我,就认定我了,呵呵,反正就他会说啦,我就听着好了。他是个特别闲不住的人,在家都是他做饭,干活干得特别利索,可能因为家里是农村的,人是挺勤劳挺淳朴的,对我也很好,我们俩凑了凑钱,也买了套小房子,还给他买了辆摩托车。假期没事的时候他就带着我去海边兜兜风。嗯,怎么说呢,就是现在感觉还是挺幸福的。

你和你的李立冬怎么样了,也很恩爱的吧没什么变故就赶紧结婚吧!这也是一件人生大事,不是吗我还是个很传统的女性,不比你一天到晚闲云野鹤的。

对了,等我房子装修好了你一定过来玩啊!我们这儿可是中国北方最有名的海滨城市呢,你来,我请你吃海鲜喝啤酒,一醉方休啊!

祝你事业进步

爱情甜蜜!

送你一千个吻最爱你的茉莉”

魏小河笑眯眯地把信纸尽量恢复原样地给折了回去,心里暗笑道:这家伙,被男朋友给甜蜜的,粉红色泡泡捂都捂不住了,都着急忙慌地劝上我结婚了,唉!可惜了呀,找了个小老转(老家里对转业军人的简称),还是山东农村的,不用想,就知道茉莉家里人肯定对这个女婿也是不满意的。嗨,不过,管那个呢,她们俩幸福就行了呗,自己----是呀,李立冬也说要结婚来着,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怎么两人就已经有点老夫老妻的感觉了呢她看了看电视柜上摆着的一张水晶婚纱照,真是笑得很甜很美的金童玉女一对璧人呀。这次看样子是躲不过去了,过年回去怎么也得把婚给结了,不结婚家里人也要急眼了,自己没多大呀,父母都急个什么呢哎,我多大了,二十七二十八大吗老了吗

她突然觉得有点说不出的怅然若失,最近这一两年,李立冬出差出得频率更高了,一个月能回来待上三五天就不错,长此以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暂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么让他回北京重新找个安稳点的工作不过,看起来够呛!他现在说他在业务上刚找到点感觉,客户也开发了不少,应该不舍得辞职。

两个人其实现阶段最大的问题出在见面少,沟通得也越来越少,好像说话也没有以前那么合得来了,回来几天也经常会吵架什么的,一旦吵架,李立冬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立刻就会哄她开心,而是冷战,都不说话,这样恶性循环,到最后会怎么样真是伤脑筋呀!魏小河想:唉,走一步看一步吧!慢慢商量着来吧!

下次回来好好商量,尽量忍住不吵架。

刚看完了茉莉的那封信,好多旧人旧事突然涌上心头。魏小河坐沙发上发了会儿呆,就去屋里书架上去翻腾,找到了,嗬,这一大摞信封,还是李立冬下死劲追她的时候写的情书,用橡皮筋绑着,好几捆,那时候他是很爱自己的,到什么时候也得承认,他曾经深深地爱过她。

魏小河拿在手里掂了几下,心中感慨,唏嘘了好大一会儿,才放下李立冬的信。翻看起其他的一些零碎信件,她都分门别类的拿橡皮筋捆好的,嗯,这是茉莉的,这是张果果的,这是张锦心的----

她突然想起那个生龙活虎爬墙上树的张小胖,不禁嘴角上扬,呵呵,那一阵子,还算是少女时代吧,和张小胖胡混还是很开心的,张小胖骑着车后座上带着自己去录像厅看录像,嗬!《喋血双雄》《威龙猛将》《龙的传人》《倩女幽魂》《东方不败》-----最奇怪的一次是看《东邪西毒》,看完此片以后两个人都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一反常态的沉默着,平时看完录像都是叽叽喳喳地讨论剧情,抚掌大笑地反复温习某些精彩片段,这部电影说的是什么呀,倒是一水的大腕,香港的大明星在这部片子里全齐,张曼玉林青霞张国荣梁家辉梁朝伟杨采妮-----但是----想不明白,没太看懂,后来又看了一部风格相近的《阿飞正传》,两个人简直要骂娘了,这他妈什么意思呀,浪费明星资源嘛!还没法说这是烂片,明星们明显演得极其认真,但是又不好笑又不动人又不过瘾。

十年之后魏小河才发现那两部片子的导演都是王家卫,九十年代是香港最前卫的文艺片导演,我的天,我和张小胖太不文艺了,就爱看个无厘头加上打打杀杀,魏小河简直哑然失笑。等魏小河能看懂王家卫,眼镜王已经拍到了《一代宗师》。这时候魏小河才觉得王家卫片子拍得很好呀,真好呀!可是这是基本上和张锦心已经失去了联系,就是偶尔联系一下,也从不谈这些个风花雪月的事。张小胖人到中年以后,变成了一个乏味的人,2000年以后一家人移居上海,现在已经在上海定居,经过多年打拼,有了两套房,可能觉得自己颇有投资头脑,于是和谁谈话都是满嘴的买房呀,投资呀,赚钱呀-----多无聊呀!还有比这更无聊的话题吗那个可爱的叛逆胖少女就这样被时间给吞噬掉了。

但是在这一天,魏小河在刚入住的新房里整理信件的时候,张锦心刚刚结婚没多久,和那个相亲认识的男孩,男孩是设计院的,学历很好,人也算斯文白净,学理工科的,张小胖写信过来叽叽歪歪嫌人家没有情趣。但男方的单位已经分了套小两居的房子,暂时也过得很安定,张小胖怀孕了,最近一封信寄来了一张照片,孕照,张锦心穿着条纹长袖衫牛仔背带裤剪着短发,鼻子脸都圆圆的,笑着捧着个大肚子,站在阳台上,阳台上是刚洗的衣服,脸上有一种安逸的神情,是个胖胖的少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