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嗯，怎么了”“刚才吃火锅的时候，我听小孙说她们俩订了一套房他们怎么这么有钱呢前一阵不还说到处借钱呢”李立冬坐在圆凳子上，心事重重地点上了一根烟。
魏小河“嘁”了一声，道：“可能是分期付款吧，听小孙说也是找娘家人东拼西凑借出来的首付。”
“那也不错呀，要么我们也去看看房子老是租房子也不是个事儿吧”李立冬往空中吐出一个烟圈来。
“我们我们俩到现在银行存款，有两万块没有还买房你真敢说！”魏小河觉得很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嗯，今年年底我应该能拿到两万多块钱的提成呢！要么再找我们两家人都借点”李立冬低着头说，不敢看她。
魏小河极其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得了吧！我最烦张嘴跟人借钱了，我今年倒是也给公司在电话里接了几单活，年底倒是应该也能拿点奖金，唉，回头再说吧这事儿，不着急。”
李立冬不再说话，一个人踱到阳台上，静静地抽着烟，烟头一明一暗一明一暗的。
魏小河自己去洗手间洗漱，牙刷在嘴里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地来回反复地刷了好半天，突然停了下来，自己怎么回事走神了走神了，今天的牙刷得真是干净死了。她随手拽下一条半新旧的格子毛巾又擦了把脸。去阳台上找李立冬，李立冬的那根烟已经抽完了，不想回屋，还站在阳台的窗户边发愣。阳台外面是遥远的灰蓝色的天空，天阴下来，看不见月亮，近处街道上明明灭灭的有一些路灯，小区里偶尔有汽车开着大灯一闪而过，等过了八点多种外面就比较安静了，到底是住在郊区。
魏小河走到他身后，往李立冬脖颈子里吹了口气，李立冬痒地缩了一下脖子，笑着转过身来搂住魏小河的肩膀。魏小河也含笑看着他问道：“想什么呢你，自己一个人站这儿发呆”
李立冬亲了亲魏小河的面颊，眼睛继续望向远处的天空：“嗯，没事儿，我觉得和你在一起久了，我好像从一个大老粗傻小子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男人。”
“哈哈，真的吗我的天！我刚发现哎，好像有点---”
“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老是觉得心里有点伤感。”
魏小河身子后靠了靠，和他拉出点距离，认真地看了看他的眼睛，用手抚摸了一下他依旧乌黑浓密的鬓角：“唔，看出来了，现在的你变成忧郁型男了，挺好的，我就喜欢忧郁型男生，以前我一直觉得你有点没心没肺的，现在好了，你终于完美了！破茧成蝶了，嘻嘻！”
李立冬也被她逗笑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意外之喜呀，为了在你这儿不失宠，我打算就这么忧郁下去！”
晚上魏小河钻进被窝，将睡未睡的时候，突然想起上个礼拜去菜市场买菜，买完菜觉得没事可干，自己就从菜市场后门出去，在大街上溜达了一圈，然后就被一家正在建的楼盘的售楼小姐拉进了售楼处，给了她一份宣传彩页，热情洋溢的又跟她唠了半天嗑，自己也是一个人闲的闷得慌，多问了售楼小姐几句，多少钱一平两千八一平米，我的妈吔，真是贵呀！这地儿，连公交车都没有通的好吧!荒郊野岭的，谁来这儿买房呀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贵，孙明珠说她买的房2500一平米，那九十平是二十多万，首付怎么也得十万吧十万块呀！这是多少钱呀，自己啥时候才能挣到十万块呀！再说，每个月还得再付两千多块钱的分期，那也是负担挺重的，万一我们失业了呢万一谁生病了呢------算了，没劲，不想了！想不出个子丑寅卯，她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沉入深深的梦乡。
别说，魏小河挺有预见性。
这家消防设备公司，魏小河到底没做长久，起因是因为前台新来的小文秘，是大老板的关系户家的孩子，小姑娘长得富态，白白胖胖的，一对微凸的金鱼眼，烫了一头小卷卷短发，染得黄黄的，从小可能就娇生惯养惯了，人家真心觉得自己像个洋娃娃一样可爱，经常噘嘴眯眼用喵喵声撒个娇，做出各种小女娃娃姿态。
小姑娘年纪不大，说话是很冲的，一开始魏小河还对她印象不错，感觉小姑娘说话直爽，是个爽快人。直到有一次，魏小河去复印室复印文件，一会儿小姑娘也进来，排在她后面等着，那几天魏小河复印的文件太多，手指的皮肤过敏，有两根手指明显有脱皮迹象，指尖的皮肤已经结了一层硬壳，还有点开裂。
小姑娘一开始还只是就半笑不笑地站在她身后上下打量，突然间看见她的两根过敏脱皮的手指，惊声尖叫道：“呦！这是什么呀！你长得什么皮肤病呀不传染吧哎呦，恶心死了，吓死我了！好怕怕！我先出去透透气！”
魏小河被她说的心中一阵难过，本来自己也难受，每天手指胀痛，又是抹药膏又是按摩的，以前自己的手是很美的，白皙纤细，最近接触打印纸太多才成这样，别人不体谅不理便罢了，这个小姑娘说话怎么这样恶毒，不讲一点情面。可能这个小姑娘养尊处优惯了，看别人都是低她一等，没有尊严的魏小河也没和她说话，静静地在小屋里复印完文件，就回座位去了。过了一阵子，这件事情也就慢慢在魏小河脑海中淡忘了。
然后就是某一天中午，小姑娘忽然跑过来哼哼唧唧央求她：“魏姐，明天陈经理要去投标了，我这儿有好多文件没打好呢，你能不能帮我装订一下下呢谢谢你了，魏姐最好了，你下午不忙吧曹姐姐，能把魏姐借我用一下午吗谢谢咯！亲一个！呜哇！”说好说歹，把魏小河叫过去帮她装订整理投标书的资料，这一帮忙，就一直忙到八点多，天全黑了，才算告一段落，各自回家。魏小河挤公交车回到家都十点了，累得倒在床上就睡死了过去。
谁知道第二天中午就出事了，先是投标的陈经理阴沉着脸怒气冲冲地回来了，然后把小姑娘叫进了经理室，隐约听见那位陈经理的咆哮声，小姑娘哭着跑出来，路过魏小河办公桌前，抹着眼泪恨恨地叫她：“魏小河，陈经理叫你进去！”
魏小河颇为诧异，自己在公司好像从来和这个陈经理没有什么交集，话都没说过两句，叫自己有什么事情呢她手里正拿着一杆碳素笔在写单子，就拿着笔打算去敲经理室的门，刚到门口，还没敲门，突然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没由来地打了个激灵，想了想，回过身把碳素笔放回自己的桌子上。
她一推开经理室的门，刚走进来，一本厚厚的标书就直摔到她面前，只听见陈经理大吼一声道：“看看你做的好事！”
魏小河哆哆嗦嗦地翻开标书，小声地问道：“怎么了”
“还怎么了，这儿，看见没，有个公章没盖！标书人家都没收！我他妈的做了多少工作才拿到的标书！啊！你就这样对待工作的啊，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已经调动过一次工作了，我看你呀，什么工作也不适合你了-----”
魏小河心里往回倒着想了想，不对呀，盖章这事儿不是我干的呀，那天说好我就管装订来着，这章是小姑娘盖的呀她抬起头，涨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这些章不是我盖的，是她-----”
陈经理暴怒之下，一句话也听不下去了，指着大门喊道：“你！出去！一会儿会有人跟你谈话的！不信治不了你了！这样对工作不负责任的人不配留在我们公司！”
魏小河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刚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就看见小姑娘从总经理房间里刚出来，眼泪已经干了，脸上还带着点高兴的神色，走过她身边时，还得意洋洋地瞥了她一眼。
魏小河心中像秤砣一样往下一沉，完了，小姑娘栽赃成功了，看样子只能拿我开刀了。
确实结局就是这样，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老话一句没说错，滥好人被开除了，魏小河又一次失业了。
怎么办怎么办呢魏小河当天夜里躲在被窝里哭了一鼻子，第二天就打起精神又去人才市场继续找工作去了。
出乎魏小河的预料，这次找工作倒也不像以前那么困难了，到底有了一年多在北京的公司实打实的工作经验，和人家招聘人员聊起来显得也是副很有自信的样子，说起来合同管理开拓市场什么的也是头头是道。面试了几家之后，魏小河选择去了一家四川老板开的公司，做进口大型旋转门销售代理的公司去做销售，跑业务，自己再也不想窝在办公室里搞什么政治斗争了，和一帮女的勾心斗角的无聊死了。还不如出去跑跑业务，时间上自由，虽然辛苦还是挺辛苦的，但只要跑成功了，拿到提成加上自己的一点成就感，还是值得一做的。
老板是个半中年，三十岁左右的一个小瘦子，样子长得倒还秀气，就是南方口音浓重，平舌音翘舌音不分，人也还算和气，没上过什么学，农村人的出身，一看就觉得这人能吃苦，年纪轻轻就一脸褶子。偶尔无聊了从总经理室走出来和员工们开几句莫名其妙的玩笑，让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明显的是个不太善于交际的人，所以才想要找销售来跑业务打市场呢。
公司拢共没有几个人，销售老板加上文秘会计，就五六个人，魏小河刚从大公司出来，被复杂的人际关系闹得头疼，倒觉得这样的小公司利利索索的，看着就清爽。
公司在南三环边上的一栋写字楼租了一套新的办公室，不算豪华，但也还干净，而且一看就是新装修新家具，落地的大玻璃窗户，窗外景致也还不错，人少，更显得地方宽敞透亮。
魏小河对这家公司的第一印象也还是比较满意的，刚来上班的第一天老板就请全体员工去饭店吃了顿川菜，以示欢迎，蛮好，每个人都自我介绍了一下，大家看起来都很和善，不像是刁钻歹毒的人。
于是，魏小河正式开始她的满北京城扫楼的工作。所谓扫楼，就是跑工程的业务员把全北京的在建工程挨个跑一遍的意思。坐着公交车，看见路边有围绿网的工地就下车，拿个小本子，记下门口牌子上的信息，甲方，乙方，设计方，开工时间，完工时间，最好能打听出工地负责人，然后再往工地里面渗透，直到找到专管订货的那位负责人之后，集中火力，送资料，打电话，做工作，请吃饭，送礼物，暗搓搓地提出事成之后给几个点的回扣。
广撒网多敛鱼，在战斗中学战斗，在游泳中学游泳。一个跑工程的老练业务员，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