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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把盏问长安 第626章 温存脉脉

曹太太急忙笑道:“来客人啦!快请进来!”

听得出,她的声音很激动,激动的音调都有些变了。长安觉得母亲的声音实在太怪异了,听起来不自然,简直像舞台上的话剧腔。

以前,曹太太经常听长安说起过春霖。每次说到他的时候,长安都眉飞色舞。

曹太太知道,长安肯定喜欢上了春霖,所以才会对他那么的感兴趣。

厂子里曾经拍过集体合影。春霖站在第一排的最边上。他的身影没有被其他人挡住。曹太太曾戴上老花眼镜,对着太阳,仔细的看了半天。长安从弟弟那里找来了放大镜。曹太太借着放大镜,看清楚了春霖的脸。她十分满意。

她催着女儿把春霖带到家里,让她相一相他。她总觉得,女儿对春霖性格的描述过于褒奖。她有些不相信,天底下会有那么好脾气的男人。因为,她这辈子吃了男人的亏!心里不得不对男人存有芥蒂!她经常催着长安,要她把春霖请到家里做客。

长安说,她和春霖只是同事。曹太太哪里肯相信,情知女儿不好意思而已。另外,她猜测着,春霖哪里有女儿说的那么好。他也许是不敢来。

在这之前,长安的心里毕竟存着一份顾虑。她的家累很重。春霖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想呢。可刚才,她亲口听到了春霖对她的承诺,愿意和她一起照顾母亲和弟弟,她的心里简直太欢喜了。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会儿,她接着母亲的话,笑盈盈的对满面欢喜的母亲说道:“春霖来了!”

曹太太下楼之前略微的收拾了一番。

她的身上本来穿着墨绿色的绒布旗袍。领口盘着几颗同色的蝴蝶扣。她偏偏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过时的白网眼罩褂,仔细的穿在身上,又在身上喷了几点淡雅茉莉花味道的香水。她特意换上一双舍不得穿的白皮鞋,款款的下楼了。

长安已经引着春霖来至会客室里。

楼下的会客室不大,几样过时的枣红色的家具立在四壁。中央有一只棕褐色的方桌,上面摆放着茶托。四张老木椅端放在方桌底下。长安拉出了两只木椅,请春霖坐下了。她坐在他的旁边,正端着白瓷茶壶给一只透明玻璃茶杯里倒水。

曹太太急忙从长安的手里接过了茶壶,亲自给春霖倒水,一面笑问道:“我正等着你呢。估摸着你这会儿能回来。没想到,陈先生送你回来了。陈先生,你是第一次来我们家里,我们都没有什么招待你的!”说着,把一杯热水放在春霖的身前,抬起眼皮对长安嗔怪道:“你真是的!不提前打个电话回来,我好准备点心夜宵之类的。”

她一眼看到长安脖子上的那条崭新的羊毛围巾,猜到肯定是春霖买的。

长安眉飞色舞的道:“春霖临时去接我的。他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惊喜。”

曹太太朝着旁侧的五斗橱上看了一眼。五斗橱上放着盛满带叶橘子的小竹篮,几只贴着红笺的牛皮纸包。她当即笑道:“陈先生,你干嘛要破费呢。长安,你干嘛要陈先生破费呢”

长安道:“我劝他不要买。他不听。你瞧!那些橘子都是带叶子的。春霖挑的很仔细。”

曹太太笑眯眯的,夸奖道:“陈先生真是个细心的人。那些红彤彤的橘子被绿叶子衬托着,看在人眼里,真让人觉得喜欢。”

春霖急忙笑道:“多谢伯母夸奖。”

曹太太打量着春霖,觉得他实在是个踏实稳重的男人。这一点,从他的言行举止上就可以看出来。所以,这时候,她不得不相信,长安以前对春霖的评价都是真的。在这世界上,真有这种出类拔萃的男人。她的心里很舒坦,软绵绵的。

她对长安笑道:“我去楼上把春曦叫下来。他还不知道家里来贵客了呢!”说完,便匆匆的出了小会客室,顺着红木楼梯,来到楼上。

长安道:“我弟弟是个书呆子。他在楼上温习功课呢。”

春霖问道:“他没有住在宿舍里吗”

长安笑着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日历。春霖一下子想起来,今天是礼拜五。家在上海的学生们都回家过周末了。当初,他在圣约翰大学念书的时候,经常羡慕那些周末能回家的同窗们呢。他笑道:“我竟然忘了!今天是礼拜五。”

长安道:“你整天忙着工程设计的事情,哪里记得礼拜几呢都怪你们那位工作狂的主任,他恨不得没有周末,每天都过的像打仗似的!他没成家,也无所谓了,可你跟着遭罪了!”

春霖喝了一口白开水,把那只透明玻璃杯子捧在手心里。他的手心里火辣辣的。

他说道:“做助理工程师的都很劳苦,早出晚归,薪水微薄。可即便如此,很多少人照旧羡慕呢。”

长安给他的杯子里加了一点儿白开水,道:“懋琦的日子过得舒坦。他每天按时放工,晚上的娱乐活动很丰富。”

春霖道:“他也是个上进的人。不完全靠着他叔叔的!”说到这里,转移了话题,道:“这里收拾的真干净。简直是一尘不染。”

长安微微的笑道:“妈是个利索人。她每天都要打扫屋子的。”顿了顿,道:“这里虽然局促,可够我们三个人住了。”说到这里,猛然想起了什么,看了春霖一眼,脸上涌出红晕,不再往下说了。

春霖已经感受到了她话里的意思。将来,他要是和她结婚了,住在这里,会更局促的。他的心里产生了一个念想,将来,他可以租赁一处更大的房子。这里确实太局促了。

木楼梯发出了吱呀吱呀声。

曹太太引着春曦下来了。她不住嘴的嘱咐着春曦。

春曦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比姊姊小两岁,可个子却很高。他和姊姊一样,脸型耐看,眉清目秀。他穿着一套灰色的中山装,脚上穿着一双铮亮的黑皮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文雅的书卷气。

可是,他的眼神里却带着一股子寒凉,甚至会让陌生人觉得不寒而栗。

他自小生在顾公馆,却得不到父亲的恩宠,每日看到的都是母亲的委曲求全,姨太太的趾高气昂,父亲的麻木不仁。过早的接触到炎凉世态、冷酷现实、人性复杂,他的心里修炼出来一把刀,时时刻刻的戒备着。

心里的那把刀明晃晃的,寒森森的光从他的眼神里逼出来。

他看到了春霖,打量了春霖几秒钟。春霖迎着他眼神里的那股子寒凉,觉得有些不自在。

长安急忙道:“春曦,这是陈哥哥。”

春曦面无表情,礼貌的向春霖问候了一声。

曹太太知道自己在场,春霖肯定会觉得不自在,随即笑道:“你们年轻人能谈得来。我上楼去烙衣服。春曦明天参加同学聚餐会,要穿那套白西服的。”说完,便对春曦使了个眼色,要他陪着春霖说话。

他走到方桌前,抽出春霖对侧的那只木椅,很规矩的坐着。春霖本来翘着二郎腿。他看到春曦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急忙也端正了坐姿。

长安轻轻的推了春曦一把,笑道:“你干嘛一本正经的呢这里又不是大学讲堂。”

曹太太立在会客室的门口看着。她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起来,对春霖道:“陈先生请随意。春曦在学堂里规矩惯了!你别笑话。”说完,便转身上楼了。

春霖也是从圣约翰大学里毕业的。他岂能不晓得大学里男生们的言行举止。即便在讲堂里,也很少有男同学像春曦这样的正襟危坐。可以看出来,春曦分明是在戒备着他。这样一想,春霖愈发的觉得窘了起来。

长安忍住嘴里的笑,起身来到五斗橱跟前,拎着拿包核桃酥回到了桌前。她把那只贴着红笺的牛皮纸包特意放在了弟弟的身前,笑道:“核桃酥!明天,你带着去学堂吧。”

春曦一直在冷峻的打量着春霖。这会儿,他把冷峻目光转移到了那包核桃酥上面,停顿几秒,又把冷峻的目光转移到了春霖的脸上。

长安急忙笑道:“是我买的。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说到这里,缓缓的坐在木椅上,对春霖道:“我弟弟就是这幅脾气!他见到生人,会很害羞的!等他和你熟了,你就知道,他其实是个话痨!在圣约翰大学里,他还是话剧社的骨干演员呢!”

春霖真的想不到,春曦竟然是话剧社的骨干演员。他不由得好奇的朝着春曦看了一眼。

春曦冷不丁的说道:“我以前经常听姊姊说起你。妈和我都觉得,你早都已经是我们家里的人了。”

春霖不由得觉得脸上一阵发热。他不由得用两只手捧住了那滚烫的透明玻璃杯子。

长安也实在觉得太尴尬了。她对弟弟说道:“你要是累了,就快去歇着吧。明天,你还要参加同学聚餐会呢。我以前念大学的时候,每年这个时候,学校里也举行同学聚餐会。”说着,便和春霖讨论起来。

春霖正好借此话题冲淡尴尬。他回想着昔年同学聚餐会的情形,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

长安以为,弟弟会主动上楼的。可春曦却纹丝不动的坐着,他很认真的听着春霖的说话声。长安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撵走弟弟,只好不搭理他,和春霖说笑着,聊着圣约翰大学里的旧事。

俩人是同一年毕业的。可俩人在学校里竟然从没有见过面。

也难怪,长安念书的时候很认真,不像家境好的那些女孩子们一样热爱交际、喜欢和不同系的学生们打交道。

她是学经济的,讲堂和宿舍在学校的一处僻静角落里。

那四年,她简直过着独来独往的生活,简直被周围的同窗们孤立起来了。同窗们都不愿意和长安在一起,和她在一起会感到压力——长安每年都能拿全奖奖学金,烧红了同窗女孩子们的眼。偏偏长安又是个标志到骨子里的女孩子。这愈发的让周围那些无才无貌无德、平庸到骨子里的女孩子们羡慕嫉妒恨了。

春曦在旁边听着,照旧一言不发。他盯着姊姊脖子上的那条羊毛围巾。长安舍不得摘下来,一直围在脖子上。这会儿,她发觉弟弟正盯着这条围巾看,脸上火辣辣的。

春霖时不时的看春曦一眼,每次看他,他的眸光都能触到春曦眸光里的那股子寒凉。他觉得心里很不自在,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沉默了起来。

长安索性起身道:“我们去楼上坐一坐吧。”说完,又对春曦说道:“你也歇着吧。”

春曦对春霖点了点头,道:“陈哥哥回去坐电车吗现在已经快十一点多了。”

这话简直让春霖和长安太尴尬了。俩人的脸色都绯红了起来。

曹太太在楼上的卧房里烫衣服。这座筒子楼不隔音。楼下会客室里的说话声传了上来。曹太太早就后悔把春曦叫到楼下。本来,她觉得,家里来了客人,春曦客气的下楼问候一声,实在是很平常的事情。这会儿,她实在觉得自己简直多事,弄的春霖这么的尴尬。

她急忙把黑漆漆的滚烫熨斗反过来放在地板上。

她匆匆的来到楼下,对春曦道:“你陈哥哥等会儿做汽车回去。我给车行里打电话,叫一辆汽车来。我给你熨好西服了,你上来看一看吧。”说完,便对春曦一招手。

春霖本来想说,他这就告辞了。可听到曹太太的话,他又实在说不出告辞这句话了。春曦顺着木楼梯来到了楼上。走到楼梯半腰,他转身看了春霖一眼,眼神里照旧凝聚着一股子冷。

曹太太对春霖笑道:“你上去看一看吧。我们家里局促,楼上有三间卧房。地方不宽敞。”

长安引着春霖上楼了。曹太太留在楼下的会客室里,拿起电话听筒,给车行里打去了电话,叫车行放一辆汽车来。她很仔细的讲着自己家的门牌号。对方却说,天晚了,司机要额外的小费。曹太太当即痛快的答应了。她专心的等着汽车,估摸着至少要有半个钟头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