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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女推官 第194章 最贵的人

与云南各自回屋后,云西洗漱完毕,一个轱辘就钻进了喷香的被窝。

攥着松软的被子,闻着上面暖暖的阳光味道,云西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她只觉得这样安稳的夜晚真好,浑身都轻松无比。就像是包袱都被卸下的车子,没有半点负担。

虽然还有很多隐情,没有解开,但是殷三雨既然能够向他们点出隐患,也就证明他没有放弃她们。

至于他对她那可能存在的感情,找到了合适的机会,她表白一下自己已经心有所属,相信就可以及时控制。

因为,在她的心里,殷三雨到底是个有担当,有决断的好人。

至于尧光白的约定,她与云南符生良都已商量好,即便自己一时间无法涉及到边境地区的冤案,也要趁着钦差巡察的时候,及时上报。

除了等待,也要尽力可以做到的最大限度。

这一夜,云西睡得异常安稳。

第二天起床时都没用云南叫早,就提前起床了,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小金库,步调轻快的就跟着云南前去点卯。

有条不紊的昨晚清晨所有的功课,她留下了云南一个人在刑房,自己只身去了囚牢。

因为那里还关着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就是因为他,她与滕县才被引到尧光白的另一个身份,唐七星那里。

也是因为他,她们才进一步的发现了唐七星更多的可疑。

当然在云西心里,对于大明的历史,他更是一个异常重要的人。

他就是野生驴友的鼻祖,一路穷游到底,偶尔蹭下驿站给养的牛人徐霞客徐弘祖。

在充满潮腐气味的提审房坐定后,她就吩咐一个狱卒出去办事,话音刚落,另一个狱卒就押着徐弘祖走了进来。

云西看着他身上还带着囚犯专用的锁链,立刻站起身,命令狱卒除去徐弘祖身上的所有锁具。

“唐神捕的伤怎么样了”徐弘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教云西脸上表情一僵。

她顿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徐先生,”她又调整了一下语气,解释道,“云西之前就拜读过您的游记,对您的游行,甚是敬佩,教您一声先生,不会唐突吧。”

徐弘祖显然没有预料到云西会突然将话题移到这么远的地方,脸颊登时就红了,不觉移开了些视线,有些结巴的说道:“拙作鄙陋,叫女差官见笑了。”

云西走上前,帮着狱卒为他解下了剩下的锁链,歉然一笑,“说起见笑,倒是让徐先生见笑了才对。徐先生走到我们滕县来,不说受到什么照顾,还被卷入案子,在囚房里无辜待了这么多天,实在令云西无地自容。”

这样近距离接触徐弘祖,云西才发觉在他精神奕奕的外表下,身上衣物早已污臭不堪,就是他那双本该一手托着本子,一手执笔写游记的修长大手,此时都冻得胡萝卜一般又红又肿。

“只要事情弄清楚了就好,”徐弘祖点点头,“我只是想知道——”

“现在事情都已查清,”云西不由分说的截断了他的话,“徐先生无辜之身也确凿无疑,现在,咱们先离开这里吧,此地毕竟是监牢,不宜久留。”

徐弘祖看着笑意清浅,却不容他探究分毫的云西,目光不由得迟疑起来,但即使有不解,却也不得不依从她的话,先离开了囚牢。

走到捕班门前时,云西又叫来了小六。递给他一些散碎银两,“去帮先生买两身棉衣鞋袜,再备些干粮。”

小六看了看手上的银子,又看了看一旁的徐弘祖,一时有些愣神。

“怎么你家殷头休息,你们捕班就忙得抽不出人手了”云西笑着调侃。

“不是不是。”小六害羞的挠了挠头,不再犹豫,一把收了银子,扶着腰间佩刀,一溜小跑的就出去了。

“这怎么使得。”徐弘祖迟疑的说道。

县衙大堂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虽然徐弘祖是无辜错戴进来的,但是能全须全尾的平安走出衙门就行,哪还会奢望衙门向外吐钱,给人添衣赔礼,好生送出大门的

这有违常理的一幕实在让徐弘祖有些不知所措。

“走吧,要说的话,还很多。”云西抬手一指前方,浅笑嫣然。

徐弘祖怔了一下,终于跟在云西的后面走了出去。

将县衙大门那两只石狮子远远的甩在身后,云西才斟酌着词句,开口讲起了唐七星的事。

一开始,她只是反问了徐弘祖一些细节,并没有直接讲到真相部分。

她怕他在得知唐七星最后的结局时,会接受不了,情绪会崩溃。

徐弘祖正要问到关键问题时,云西却停了步子,抬头望着前方建筑的大门,笑着说道:“先去洗个热水澡,再饱饱的吃上一顿,之后,云西会将全部事实都讲给先生。”

徐弘祖转脸看了客栈的招牌一眼,只得依从了云西的安排。

待到晌午的时候,吃过午饭,云南也来到了客栈。云西雇了两辆马车,自己与徐弘祖同乘,小六与云南同乘,一起出了滕邑城门。

随着车轮辚辚滚动的声响,云西终于将所有事情,一一讲给了徐弘祖。

云西看着他的表情由质疑到震惊,到最后茫然一片,心情也是一言难尽。

又前行了几里,两辆马车相继停下。

换了一身崭新棉衣的徐弘祖最先跳下马车,转而来到另一辆车前。云西也挑起车帘,挽着一个包袱下了马车。

“唐神捕他他真的”徐弘祖僵直的站在云西面前,浓重的眉都快拧成了一个疙瘩。

云西知道,这一半天的功夫,小六已经将唐七星的事情前前后后讲了个明白。

徐弘祖一时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真是人是衣服马是鞍,只这么一会功夫,徐先生就像换了一个人呢。”云西笑着走上前,递上早已准备好的包裹。

看到云西的徐弘祖本来十分焦急,却见云西递来的包袱,眉梢不觉一颤,“这是我的行李”

云西点点头,将包袱递到了徐鸿儒的面前,用手抚了抚,平静的说道:“这是之前先生遗落在渔场的包裹,我叫捕快们寻回来的。里面除了一些书本毛笔墨袋,再无其他,不知先生是否还有遗落其他”

“哦对了,”云西又道,“检查的时候,我看到这里最厚的一个本里夹的都是些花花草草,这些可是先生为了记录各地山水不同物产而留下的样板吗”谁知她话音刚落,一颗温热的水珠倏然滴到她光洁的手背上。

云西恍然抬头,却见足足高了她一个头的徐弘祖,已然满面泪水。

他双手颤抖着接过包袱,“那次唐神捕帮我寻回这个包裹,我就觉出了异常。”想要尽力的压抑情绪,可是每说一句,都会控制不住的牵动眼角,滚下更多热泪。

“如果真是山贼盗抢,取了衣物细软,这些花枝树叶书肯定会被当成废物随手弃了。但他交给我的,不仅保存完好,甚至还多了一些奇草枝叶,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瞒我”

看着徐弘祖动情的模样,云西也不禁有些动容,“收集这些花花草草,别有深意吧。”

“虽不是什么名门,但是振之祖上也是书香世家,振之虽喜欢读书,却不愿考取功名。族上无人不以振之为异类,唯独父母开明,但家父早逝,老母独居。

“父母在不远游,振之本不应该只为自己爱好,独留老母在家中。但是母亲豁达,不仅不拘束振之,还以每一处不同风物相约,叫振之每走一地,便摘下一种特别花草,归家时,一同送给她。母亲说,这样,母亲就能随着振之一同游遍我大明的山山水水,余生无憾已”

说道末尾,徐弘祖用衣袖遮了面,已然哽咽不成声。

云西眼中也蒙上了一层雾气,如今她才知道,在历史书上那只言片语的记录后,藏着的是怎样鲜活的人生,真实的旅程。她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勉力笑了笑,“其实让先生你穿上尧光白的衣服,对于唐缇骑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安排。一旦事情恶化,先生便会成为保护他的最后一道障眼法。但是他不惜冒着伪装被识破的风险,也要帮先生留存下这些意义非凡的花草,可见,先生对于唐缇骑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呢。”

徐弘祖恍然抬起头,“唐神捕他他还有”刚说了两句,眼睛却又酸涩一片。他赶忙背过身,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云西知道他想要问却怎么也问不出口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他想问,唐七星他,还有活路吗还能活吗

她很想轻轻松松的对他讲,他可是大盗嗳,还特意留了书信,说如果她私吞官银,就来取她人头,他肯定有办法逃出锦衣卫的钳制,他肯定还会再度在江湖上出现,再度成为万人称颂的英雄传说。

但是,她就是开不了口,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因为她知道,那些只是安慰而已。

肩膀忽然受力,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片模糊的白色。

云西抬起头,才发现云南已经走到了近前。

那片白色是他的衣衫,模糊是因为她已满面泪痕。

“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振之兄的心中装的是山河。”云南按着云西的肩膀,望着伤怀不已的徐弘祖,淡淡一笑,“摇光一夕动北斗,浓霾五夜迷东望,唐缇骑心中装的苍生。唐七星,选择成为了尧光白,便是要成全自己的心志。就如同无论科考取仕如何安稳,山路如何险恶,振之兄都不会动摇,只会沿着自己心中的山河图录,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云南的声音很轻,笑容很浅。

云西却分明感受到了一种力量,一种能使人披荆斩棘,无惧无悔的力量。

“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徐霞客缓缓抬起头,视线经过云西云南,遥遥的眺向远方,自语般的喃喃说道,“浓霾五夜迷东望”

“振之兄,”看到徐弘祖悲伤的情绪终于缓解了些许,云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本本,递到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