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少姝的山水 第26章 切脉

少妍听得呆了,回过神来连连苦笑:“别的我不知,要是少姝不在,我们又有些日子听不到这些想入非非的奇谈妙论喽!”

说得姐妹们又齐声笑了一回。

还是少婵留心,看见秀英的影子打门前掠过,心急火燎地直奔思霓所在的厢房而去,身后并不跟着旁人,便有些犯疑,不由地频频看觑动静。

旋即,思霓蹙眉踱出,引了秀英往书房去,料必有事。

不消半刻,听得子猷和大嫂在院中呼唤下人,吩咐他们先行回宅,安顿派车来接等事宜。

大家不知何故,一个个都出来关切打问。

秀英勉强堆笑:“跟姑娘们告罪,毅儿他爹进货去,路上出了点岔子,一时绊住,捎信回来,不能如期送姑娘们下山了,万望见谅。”

子猷拿眼睛看住她:“无妨无妨,婶婶不必多心,只是我见你神色有异,家里莫非有事,何不跟我说说,也好有个计较。”

“是啊,都是自己人,”思霓开口劝道,“有什么难处,不必瞒着。”

听他们如此说,秀英几番欲言又止,终绷不住了,带着哭腔道:“公子真是明白人,只是毅儿他爹千叮万嘱过,切切不可扫了主家的兴头,我也不敢说。”

少姝上来握住她的手,体贴至深:“莫非是尹毅哥哥病情反复”

“不是的姑娘,是毅儿他爹,昨日上山时分,说没看清路,从车上滚跌下来,着实碰的不轻,如今没法儿出门,只好躺着。”秀英凄惨回道。

“管家阿翁定是急坏了吧”

“那怎么成,我们要去看看毓川叔。”

“还好没稀里糊涂下山去。”

见大家炸了锅似的,也无法拦阻,秀英抹掉眼角泪珠,只好应了下来。

须臾,众人便簇拥着秀英急急向尹宅而来,甫进院门,便听到尹横独自唉声叹气,大家进入内室,依次与老人家见过礼,逐一和声细语问候安抚。

“阿翁像是出门才回来”打量过尹横的衣着,少婵问。

“是啊大姑娘,刚从源神下来,在分水处那里转悠了一圈儿。”尹横答道,实则为每日例行之事。

“看来作水老人也多有费心劳碌。”少妍点点头。

“人上了年纪,有点事忙活才经老,整日里百无聊赖的,很快便老态龙钟,除了见人逮住诉苦,再没别的了。”尹横想得很通透。

“阿翁,进门看到货窑里码放得齐齐整整,那是毓川叔进回来的货品”子默奇道。

“是啊,半数是邻里托买的,昨夜里乱哄哄一团,安置好毓川,秀英在睡前硬是全都拾掇好了,没法子,他们做惯啦,再累也得利索了眼前活计。”尹横苦笑。

“毓川兄弟的事我们听说了,”思霓问,“但不知今日到底怎么样孩子们不放心,必得来看看才行。”

“夜路陂陀颠簸,多半是他不当心,本不敢惊动上山来过节的公子姑娘们。”尹横欲言又止,看起来心情重重,且略带惭色。

“自家人,就是不开口也该看承得紧些,阿翁不要多心,你先略歇一歇,我们去瞧瞧便出来。”子猷起身,又提醒弟弟妹妹们,“病人须静养,不可高声搅扰。”

众人行至尹毓川卧房中,掀起软布帘栊,就看到尹毓川正半躺在南窗下的炕边,沉沉憩睡。

尹毅在床边,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是干转,听到有人进来了,才慌地停下。

“毅儿,公子姑娘们都来了,来看望你父伤情,快快上茶来吧。”尹英嫂吩咐。

王文娟不忍,出声拦下:“我们刚用过,尹毅兄弟快不用忙活。”

尹毅忙请公子姑娘们往东边椅子上坐。

大家谁也无心落坐,都近前来细观尹毓川,但见他鼻子发青,颧骨处高高肿起,一只胳膊上绕了几层棉布条,想是伤得厉害,布条边缘露出了像鱼鳞般细密的结痂痕迹,尤令姑娘们触目惊心。

少妍低呼:“老天,怎么跌成这个样子。”

少婵嗔道:“看把毓川叔吵醒了。”

杂乱无章的鼾声戛然而止,尹毓川已然醒了。

尹毓川强睁开肿胀发紫的眼皮,认清了床前来人,旋即硬挤出一丝歪歪扭扭的笑容,欣悦之中夹杂了几分难为情:“大公子,为着我,耽误公子姑娘们回城了,本不敢惊动,唉,怪我这嘴笨的婆娘,连句囫囵话也带不全。”

“毓川叔快躺好了,妥当养伤要紧,秀英婶她心下忧惧自是张惶,也不该怨她。”子猷温言开解。

“还说呢,是我们好不容易才跟婶婶问出来的,”子献插言,眉头紧锁,上下探看尹毓川伤情,“按说咱叔驭牛驾车的把式最为老道了,怎的跌成这般光景,瞧,不光脸上,连手腕上都拉出了几道口子!”

“难不成是擦到杂石砾上了,看着生疼。”少婵言罢,抿紧了嘴唇,她遇事害怕焦灼时总会这样。

“秀英婶婶,家里可有对症的药膏”少妍望向秀英,“早点用上,还可起效快些。”

“都有,都有,姑娘放心好了。”秀英期期艾艾地应了,又指了指里头炕桌上堆摞的瓶瓶罐罐,“不巧思医师没在家,他爹又疼得没魂儿似的,急得我们没处抓挖,连夜拜托邻家带了毅儿,寻到下面石屯村一位开私塾的宋老先生家里现买的药,那老先生学问好,更兼医理颇深,邻家热心,还另外荐了个神婆子,只是毅儿他爹干脆讲那个不中用的,说啥他都不信,也就作罢了。”

(抓挖:方言,有用手抓、动手做、寻人借等意思,此处即寻人来帮忙的意思。)

子默探身取来两个黑瓷药瓶,与少嫆两人揭开盖子闻了闻,又递到少姝手上。少姝看了药,一言不发上前,在尹毓川左右手脉上调息了至数,再细细察看过伤处恢复的情形,点点头:“唔,多是皮外损伤,幸未伤及脏腑,宋老先生用药亦是高明,毓川叔静心休养即可。”

( 调息至数:中医诊脉时要先稳定自己的呼吸,叫调息,这里作诊视的意思,病人脉搏在常人一呼吸间跳动的次数叫至数,快的叫数,慢的叫迟。)

尹毓川听了连连点头:“多谢姑娘,但愿这场无妄之运,能在你手上去了灾。”

少姝切脉时煞有介事的老到架势,还有尹毓川的唯唯应承,却是看得众人心下松快不少。

子猷也关照道:“我那里还有几副新配的外用丸药,活血散瘀最好,等会儿家里车来一并送到的,婶婶可斟酌着先给毓川叔用上,待思医师回来再请他修方配药便更放心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段儿打劝打劝毓川叔,别寻思营生活计了,好好养着便是。”说着,王文娟从袖中取出包银钱,作好作歹,硬要塞到秀英手上,两人推拒了几回,相持不下。

还是思霓从旁劝了句,“秀英嫂,这是孩子们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吧。”

听罢秀英方红着眼收了,又是好一通的絮絮谢语,尹毅在旁虽看不见情形,也是胸膛起伏难定,满腔的感激不言而喻。

说了半日话,众人见尹毓川精神难以支持,好生嘱咐完,又来到尹横屋中坐谈。正殷勤叙些寒温闲话,忽听门外下人回报说接姑娘们的车子到了,又奉上一盒药品放下,众人道了扰便辞别出来。

“少姝,兄弟姐妹们的陶瓷诗集还要烦请珐花姑娘上心,好了你先收着,回城时好生捎回来。”子猷又作交代。

“那是,不劳哥哥嘱托。哥哥不知,珐花她每日忙得很,陀螺似的转,我也不忍心总去给她添乱。约莫等东西成了,我再亲去瞅瞅。”少姝拍拍胸脯。

“她一心盼望修习陶艺,这回真上手了,也还只是起步而已,将来许多挫磨,也料必少不了。”子猷也觉听到一桩好消息,“你见了她时多提点着才是。”

“她呀,只要想着不可辜负好容易得来的机会,什么挫磨都能扛下的。”少姝笑了,知友甚深的样子。

“嗯,这话不错。来之不易,绝非坏事。”子猷深以为然,又放低了声线,“陶球她在上巳节那日已‘悄悄地’给了我,武师技艺精湛,与阿翁想的别无二致,他看了定然合意。”

少姝掩嘴,乐不可支:“这个珐花呀,做什么事都‘悄悄的’,不消说,哥哥你体贴入微,想必也‘悄悄地’付了不少工钱给她。”

“越来越皮了,耍什么贫嘴!”子猷笑着,在小妹额角轻轻一点。

“哥哥一百个放心吧,回头我把东西收拾齐整了便带回去,绝不会磕碰掉边边角角!”少姝大包大揽,再表决心。

尹家老幼陪少姝母女送车辆至村口,直至车辆马匹转过山壁看不见了,方搀扶相携回转家去。

晃晃悠悠的油碧车内,子默和大嫂姐姐们悠哉悠哉地享用着各色细巧茶果——少姝特意准备好供他们路上消磨的——又忍不住说叨开了。